专访|欧洲议会前官员：英国新首相约翰逊组建“战时内阁”，但“脱欧”是条 ...

明温

" 新官上任三把火 "。7 月 24 日下午，英国新首相鲍里斯 · 约翰逊在正式上任几个小时之内，就迅速 " 炒 " 掉前首相特雷莎 · 梅内阁里超过一半的成员。在他组建的新内阁中，关键要职悉数由 " 脱欧 " 强硬派人士担任，以至于新内阁被媒体称为 " 战时内阁 "。约翰逊还迅速向布鲁塞尔发动攻势，展示强硬。但他马上就碰了壁，欧盟方面明确表示不会重启 " 脱欧 " 谈判。

约翰逊面临怎样的国内外局势？" 脱欧 " 能否如期完成？" 脱欧 " 后的英国又将走向何方？对此，解放日报 · 上观新闻驻欧记者日前在布鲁塞尔专访了欧洲议会前官员杰弗里 · 哈里斯。

杰弗里 · 哈里斯是欧洲议会的前英国官员（1976-2016 年任职），并曾担任欧洲议会驻美国国会联络办公室（EPLO）副主任职务。他还是维萨里学院（Vesalius College，原为布鲁塞尔自由大学一部分）讲师、西交利物浦大学（苏州）客座教授。他致力于研究欧盟的体制发展和议会外交，尤其在欧盟扩大方面颇有建树。他曾多次前往中国参加学术会议。2017 年，他在复旦大学发展研究学院任访问学者。

记者供图

约翰逊和特朗普都是表演者

记者：鲍里斯 · 约翰逊组阁的 " 雷霆手段 " 让世界舆论 " 炸锅 "。您如何评价他的施政风格？是否认同他是 " 英国的特朗普 "？

杰弗里 · 哈里斯：约翰逊希望证明自己眼光清晰、有决断力并且富于效率。但事实上，任何人在 " 脱欧 " 事务上都很难做到这一点。因此，约翰逊给自己树立这种 " 人设 " 要冒很大风险。他的主要特长是创造乐观氛围的能力，但别忘了，他在议会中只获得微弱优势支持。他的幸运之处在于，目前没有任何有吸引力的其他领导人能够激发人们的信心。包括那些反对 " 脱欧 " 的人，到目前为止也没能拿出任何可行方案。

作为外交官，约翰逊并不是很成功（他曾担任英国外交大臣），所以很多国家都在观望和等待，看看他到底怎么做。批评者指出，一个好口号并不意味着一届成功的政府。现在距离英国 " 脱欧 " 期限已经不到 100 天，约翰逊可有得忙的了。虽然未来几个月的英国政治无法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几个月将具有历史意义。

约翰逊和特朗普都是表演者，属于精彩的媒体表演者，他们都随时准备挑战传统方法。在风格和意识形态方面，两者确实有很多共同之处。美国有些人认为，约翰逊出任英国首相，标志着美国总统的 " 反全球化盟友网络 " 得到了加强。这个网络上的人物，还包括巴西总统博尔索纳罗和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等人。另一个共同之处，这位新任英国首相希望以一种难以实现的方式重申他的国家为 " 全球英国 "。特朗普和约翰逊在他们自己的国家里都充满争议，在欧洲也没有积极的形象。所以，他们执政的努力都将面临强烈的反对。

" 脱欧 " 是条 " 荆棘之路 "

记者：虽然约翰逊充满了争议，但他出任英国首相却没有多少悬念。这又意味着什么？

杰弗里 · 哈里斯：你说的很对，约翰逊的当选并没让人感到惊讶。多年来，他一直是一名杰出的记者，以及杰出的政治家。他对欧盟一直抱着非常怀疑的态度。2016 年，他反对当时的首相大卫 · 卡梅伦，并在公投中发挥了主导作用，支持 " 脱欧 "。他曾在特雷莎 · 梅的内阁中担任外交大臣，但他认为梅与欧盟达成的 " 脱欧 " 协议只是 " 名义脱欧 "，因此辞职。在竞选保守党党魁期间，他坚持英国要对布鲁塞尔做好无协议 " 脱欧 " 的准备，喊出 " 无论如何，拼死一搏 " 的口号。正是这种坚定的立场，帮助他登上首相宝座。然而，" 脱欧 " 注定是一条 " 荆棘之路 "。尽管他在组阁之后重申，英国必须在 2019 年 10 月 31 日之前 " 脱欧 "，但在英国内部，舆论对于 " 脱欧 " 问题仍存分歧。一些人士正在积极活动，希望英国继续留在欧盟，或者至少避免 " 硬脱欧 "。当然，没有哪个方案被认为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包括前首相托尼 · 布莱尔支持的 " 新全民公投 "。

记者：有人说欧洲事务一直是英国保守党的 " 滑铁卢 "。撒切尔夫人、卡梅伦和梅杰等前领导人都因为无法在欧洲问题上调解党内分歧而垮台。您认为约翰逊将面临哪些难题？

杰弗里 · 哈里斯：实际上，对于放弃主权并加入统一欧洲的整个想法，英国一直都犹豫不决。 毕竟，英国是一个在 1000 多年历史里从未被人入侵过的岛国，况且它还有殖民大国的历史，所以英国人很珍视主权。1973 年，英国加入了当时规模较小、一体化程度较低的 " 欧共体 "。1975 年，在一项投票率超过 60％的公民投票中，脱离 " 欧共体 " 首次被提出来。2016 年公投中，52％的投票者决定 " 脱欧 "。可想而知，经过这么多年，要解开这种关系必然非常复杂、充满争议——何况欧盟现在是，将来也继续是英国的主要贸易伙伴。

自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随着冷战结束，欧盟逐渐成为一个更大的联盟（现在有 28 个国家，超过 5 亿人口），拥有强大的机构和统一货币欧元。对于成员国来说，如此强大的欧盟当然意味着更大的压力。在英国内部，则自撒切尔夫人时代（1979-1990）以来，保守党内部对于欧盟（欧共体）的态度就一直存在分歧。2016 年的公投没能解决这些内部的紧张关系。在约翰逊组建的内阁中，" 硬脱欧派 " 人士出任了关键要职。他抛弃了梅杰、卡梅伦和梅的做法——通过召集不同观点的人士组成内阁以团结执政党。观点不同的前内阁大臣被约翰逊直接解职。新内阁迅速向布鲁塞尔发出信息，无协议 " 脱欧 " 是一个可能选项。但事情没那么简单。英国议会是否同意 " 硬脱欧 "，是否有必要举行新的选举以解决问题仍有待观察。至于欧盟方面，来自布鲁塞尔的答复很清楚——欧盟 27 国不会接受英国政府更改先前达成的 " 脱欧 " 协议。

记者：英国实质性 " 脱欧 " 带来的风险和冲击仍然无法预测。您能否对此问题作一个展望？

杰弗里 · 哈里斯：" 硬脱欧 " 意味着欧盟和英国之间不再存在法律关系。这将使双方的贸易关系、跨境投资、货物和人员流动变得非常复杂。很多专家警告说，这将在短期和长期产生负面影响。" 脱欧 " 之后，双方还需要重新谈判 " 欧盟 - 英国 " 关系。英国也需要与中国、美国等国家谈判签订新的贸易协定。

由于爱尔兰共和国与英国有陆地边界，因此人们特别担心，" 脱欧 " 造成的经济影响，以及在北爱尔兰地区造成的紧张关系，有可能导致该省再次发生恐怖主义暴力事件。如果英国无协议 " 脱欧 "，一些人可能会争辩说，北爱尔兰应该与爱尔兰共和国联合起来，苏格兰也应该宣布独立并重新加入欧盟。因为，在 2016 年的公投中，这两个省都投票赞成留在欧盟。

跨大西洋两边存在很多分歧

记者：" 脱欧 " 之后，英国面临的一大挑战是如何处理与欧洲和美国的关系，这事关英国的国家发展方向。您认为英国将如何平衡这两对关系？

杰弗里 · 哈里斯：这是一个不可预测的问题，但同时它又对全球政治有着重大影响。中国一贯支持欧洲一体化，认为这是迈向多极化世界、建立相互依存关系的积极一步。俄罗斯和苏联一样，对欧洲一体化采取了更负面的观点。自 2016 年以来，特朗普一直鼓励英国 " 脱欧 "，现在又对约翰逊热烈示好。尽管特朗普在贸易问题上对欧盟并不友善，态度甚至相当激进，但他同时又表示，美国已准备好迅速达成雄心勃勃的美英贸易协议。然而，事情未必如人所愿。当与美国在贸易问题上艰难地讨价还价的时候，英国将会发现，离开了欧盟独自面对美国的时候，自己的位置有多么弱势。况且，由于美国国会必须就任何贸易协议都达成一致，它可能需要耗费很多年去协调内部立场，然后才能建立起新的美英贸易协议。

虽然欧盟和美国是西方联盟的主要盟友，但在气候变化、贸易问题、对伊朗的关系等问题上，跨大西洋两边都存在很多分歧。英国新首相可能希望改善与美国的关系，但事实上，特朗普在英国普遍不受待见，约翰逊也曾经明确反对特朗普关于英国的恐怖主义和犯罪问题的言论。现在，特朗普又被指责为种族主义者，而恰恰在约翰逊内阁中，就有来自少数民族和宗教少数群体的内阁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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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本文作者：驻欧记者 封寿炎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新华社（资料图） 图片编辑：项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