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韩收紧半导体材料出口，安倍也学特朗普玩“极限施压”？ ...

洪归朴

七月流火，韩国却要感受到凛冽的 " 寒流 "。7 月 4 日起，日本对韩国实施半导体材料出口管制。早已伤痕累累的韩日关系又被划出一道新的伤口。

分步走 " 卡脖子 "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日本的 " 管制令 " 将分两步走。

第一步，从 7 月 4 日起，向韩方出口氟聚酰亚胺、抗蚀剂和高纯度氟化氢这三种半导体产业原材料前，日本企业必须向日本政府申请批准。审批过程需要大约 90 天。

第二步，计划从 8 月开始把韩国从 " 白色清单 " 中删除。

所谓 " 白色清单 " 是指日本经济产业省开列的一份友好对象国清单，清单上的国家是日方从国家安全方面认定的友好国家。当日本向这些国家出口高科技产品或可转用于军事的产品时，可以简化相关手续。现有超过 20 个国家名列 " 白色清单 "，包括美国和英国。

一旦被除名，意味着韩方将不再享有 " 白名单 " 优待。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未来向韩国出口这类产品就需得到日本经济产业省的批准，电子零部件、精密零部件、机床等都属于管制对象。

日本这次出手可谓蛇打七寸，正中要害，韩国完全被日本 " 卡脖子 "。

被管制出口的氟聚酰亚胺、抗蚀剂和高纯度氟化氢是智能手机、芯片等产业中的重要原材料，主要用于有机 EL 面板生产。日本企业的产量占全球产量大半江山。其中，氟聚酰亚胺和抗蚀剂分别占全球产量约 90%，氟化氢约占 70%。

而半导体工业是韩国主要产业，日方施行出口管制后，将冲击三星电子、LG 电子等韩国电子产品企业巨头。韩国即使想从其他国家采购，也很可能找不到替代品。

韩国《中央日报》报道，由于被限制产品的货源大部分依靠日本，替代货源并不好找，相关韩国企业将被迫进入 " 紧急状态 "。

韩国《朝鲜日报》称，禁止出口的三种化学品都难以长期保存和保管，此前的出口频率都在每个月数次的程度。韩国国内的库存可能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的生产。" 对半导体和有机 EL 面板的影响可能将从 8 月份开始显现。"

出手为何快准狠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刚刚还在 G20 大阪峰会上大谈自由和公正的贸易体制，强调使用贸易限制等手段不符合任何一国的利益。

峰会发布的《大阪宣言》也承诺各方将致力于实现自由、公平、非歧视性、透明、可预见、稳定的贸易和投资环境并保持市场开放。

谁料，言犹在耳，笔墨未干，转身就对韩国挥舞 " 制裁 " 大棒。

为什么日本对韩国下手如此快准狠？

日本经济产业省的解释是，由于 " 日韩间的信赖关系已经严重受损 "，才采取这些举措。

虽然日本政府没有说明关系受损原因，但日韩舆论普遍认为，这是日本针对韩国 " 强征劳工索赔案 " 进行的报复。

去年 10 月，韩国大法院首次判决日本企业对二战时期强制征用的韩国劳工进行赔偿，此判决遭日方反对。日本政府坚持认定，依据两国 1965 年签订的《日韩请求权协定》，这类索赔问题 " 已经解决 "。

据韩联社此前报道，日韩政府高层在 G20 大阪峰会期间围绕 " 强征劳工索赔案 " 等事宜再次进行了谈判，但双方仍未谈拢。

突然被日本放了冷箭，韩国感到很窝火。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一名不愿公开姓名的人员说，日方事前没有以书面或口头方式向韩方通报将采取贸易报复措施，" 违反国际惯例和常识 "。

在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詹德斌教授看来，日本在大阪峰会上可能就对韩国动了 " 杀机 "。

作为峰会东道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同许多与会国家领导人会晤，但唯独 " 跳过 " 韩国总统文在寅，只与他作礼节性握手和寒暄，时长仅 8 秒钟。韩方原本期待在峰会期间能与日方举行非正式会晤，比如 " 走廊交谈 "，但是日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显得很决绝，这预示了日本已对韩国备下 " 罚酒 "。

" 半导体材料出口管制只是韩日冷淡关系延长线上新的一环而已。" 詹德斌说，是日本对此前与韩国之间发生的一系列摩擦的强力反击。

从韩国总统文在寅上台以来，日本就与这个东北亚邻国龃龉不断，双方新仇旧恨，积怨已久，东京一直憋着一口气：

" 慰安妇 " 问题争议——去年 1 月，文在寅政府针对此前朴槿惠时期签署的《韩日慰安妇协议》出台后续措施，表示韩方将另外筹钱援助 " 慰安妇 " 受害者，而不用日方根据这份协议提供的资金。日方表示无法接受，认为应当切实履行协议。

劳工赔偿判决纠纷——韩国法院去年 10 月以来陆续裁定多家日本企业赔偿殖民朝鲜半岛期间强征的韩国劳工，惹恼日本。

韩日军舰雷达照射事件——去年 12 月，日方指责一艘执行搜救任务的韩国军舰火控雷达锁定己方一架侦察机，但遭韩方驳斥。

朝核问题分歧——韩朝关系缓和也让日本不是滋味。日本认为，在核问题尚未解决的情况下，不应过快改善与朝鲜关系。与此同时，日本感到在半岛事务上被边缘化。据韩国媒体猜测，日本这次对韩发难与半岛问题不无关系。日本之所以拿半导体材料做文章，可能也是担心韩国会把这些材料转移到朝鲜。

" 韩国对日本是贸易逆差，而且韩国长期依赖日本的高技术，其中就包括半导体技术和原材料，所以，日本选择从自己占绝对优势的半导体材料入手，敲打韩国，最致命有效，一打一个准。" 詹德斌说。

还值得一提的是，安倍政府的闪电出手一定程度上也是有恃无恐。根据安倍判断，即便对韩国下重手，美国总统特朗普也会站在他这边。因为，在美日韩三边关系中，安倍自信凭自己的倾心付出，" 安特 " 关系的亲密程度要远胜 " 文特 " 关系。而且，安倍也感觉到华盛顿对首尔的不满。比如在朝核问题上，美国嫌韩国步子走得太快，急于要解除对朝制裁，不与美国合拍。所以，安倍料定，就算与韩国大打出手，美国出面协调，板子也会打在韩国身上，敦促韩国加强三方合作。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日本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全国日本经济学会副会长陈子雷则认为，安倍政府选择此时 " 突袭 " 韩国，也有国内政治的考量。

7 月 4 日，日本国会发布第 25 届参议院选举公告，正式拉开为期 17 天的参院竞选活动帷幕。实施管制与选战开锣的日子重合恐怕也不是某种巧合。

目前，在日本国内，反韩情绪高涨。针对韩国劳工赔偿判决，高达 80% 的人支持政府对韩采取强硬态度。陈子雷表示，在国内经济形势下行、大选在即的情况下，安倍政府打 " 抗韩牌 "，可以迎合国内民族主义情绪，提高民意支持率，为参院选举助力。

韩国会如何接招？

面对日本突如其来的贸易 " 霸凌 "，韩国显然猝不及防，但也不甘示弱。

韩国政府官员已多次谴责日方采取 " 经济报复 "，韩国外交部第一次官赵世暎还召见了日本驻韩国大使长岭安政，表达忧虑、遗憾和抗议。

7 月 4 日，韩国财政部长再次敦促日本撤销出口限制，并声称，一旦内部审查结束，韩国将决定何时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起申诉。

韩国《中央日报》担心，韩日经济战将 " 一触即发 "。

话虽如此，但是核心技术材料已被日本扼住咽喉，韩国能绝地反击吗？

詹德斌认为很难，因为韩国几乎没有有效的反制手段。

就拿向 WTO 申诉来说，必定旷日持久，不能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韩国这么说更多只是故意放风。

即使故技重施，比如再拿日本海产品开刀限制进口，或者强化关税或非关税壁垒，结果韩国自身也会反受其害。

目前，韩国经济状况不容乐观。7 月 3 日，韩国政府将 2019 年经济增长预期调整为 2.4% 至 2.5%，比去年年底预测值下调 0.2 个百分点。

另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布的数据，今年第一季度，在多个 G20 国家中，韩国环比出口萎缩 7.1%，名列榜首。而且韩国出口已连续 6 个月下跌。

在这种情势下，韩国不会轻易对日本发动贸易战，第一目标还是会寻找办法，化解双方矛盾。

" 目前，韩国能做的只能是占据道义制高点，发起舆论战。" 詹德斌说，比如联手半导体产业链下游会受影响的其他国家企业，一起对日本施压。

或者，从日本企业寻找突破口。韩国所占半导体市场份额也很高，日本企业也要从韩国进口半导体产品，韩国可以取消对日本的优先出口。从这意义上说，日本此举也许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本国公司将失去在韩国的生意。

从长远来看，被日本掐住 " 命门 "，对韩国可能也是一种倒逼。据日本共同社报道，韩国执政党官员 7 月 3 日透露，韩国政府计划对半导体材料、零部件和设备开发每年集中投资 1 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 59 亿元），意在加快国产化。韩国政府计划本月公布加强半导体材料竞争力的详细措施。

日韩关系新低点

受尽美国贸易 " 霸凌 " 的日本也 " 有样学样 "，抽刀向韩国，这对全球半导体行业、韩日关系又意味着什么？

" 日本加强对韩出口的管控，此举意外打击全球技术供应链，也标志着美国两大盟友之间的关系降至新低点。"《华尔街日报》评论道。

日本媒体称，美国政府对中国通信设备制造巨头华为采取的出口限制措施直接冲击了全球的半导体行业。IHS 马基特公司的经济学家担忧，此次日本政府限制出口的决定可能掀起第二次逆流，继华为冲击之后，再一次造成冲击。

日本外交学者网站分析认为，日本或许从美国总统特朗普那里得到某种启示，" 将相互依存武器化 "，以此作为杠杆在与他国的外交和经济争端中获取影响力。" 不过，虽然这种行为在短期内能得到回报，但从长期来看，将置全球经济于危险境地……韩国和日本之间的进一步冲突（韩国或许也会以出口管制作为回应），可能会给全球供应链以及更广泛的全球技术经济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

陈子雷指出，日本的做法不利于东亚乃至全球供应链的构建，对供应链成本、质量、生产、物流、产业集聚、投资都带来冲击，破坏优势互补，良性竞争。从区域合作来说，也不利于推进东北亚经济一体化，以及下一轮中日韩自贸区谈判。

日韩关系也在最新冲突中承受考验。" 慰安妇 " 问题、二战劳工赔偿判决、" 火控雷达门 "，直至现在收紧半导体材料出口，有评论认为，东京与首尔已从外交风波扩大至经贸领域，加剧了两国关系的紧张。" 从历史到安全再到经济，可以说韩日关系正在全面恶化。" 詹德斌说，未来韩日关系走向或将取决于两个因素。

一是大国如何斡旋。从以往看，没有美国的协调，韩日关系很难打破僵局。在朴槿惠时期，正是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出面调停，才促成美日韩海牙峰会。今年下半年还有不少其他多边会议，包括东盟地区论坛，或许可以为韩日达成某些谅解提供机会。

另一个因素是，能在多大程度上把日本拉进半岛和平进程。最近，美国总统特朗普借访韩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板门店会面，美朝韩首脑微笑 " 同框 "，这加剧了日本的孤立感。如果未来日本融入半岛和平进程，推动日朝关系改善，将有助缓和日韩关系，两者是联动的。

不过，从目前来看，脆弱的互信给这两个邻国的关系前景投下阴影。据一名日本首相官邸消息人士的说法，日方对韩方的不信任 " 达到顶点 "；韩国也不指望日方会就此收手，按《中央日报》的说法，" 日本只是打出了 100 张报复牌中的一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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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本文作者：廖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曹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