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五段奇情

小钧

镇江与南京毗邻，和扬州隔江相望。也许与这两位大咖为邻，活在两大历史文化名城的阴影里，让镇江的名头小了很多，形象也略显低矮。因大诗人李白的那首《送孟浩然之广陵》引得多少游人渴望 "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 南京更不用说了，头顶六朝古都桂冠，谁不向往到这烟柳繁华之地，潇洒走一回。

我其实就是在 " 烟花三月下扬州 " 的时候，路过镇江，顺便看了几个景点，或许文化底蕴镇江不及南京与扬州，但镇江金山、北固山、焦山等景点都有可资游览之处，就历史人文这一方面来讲，镇江并不次于芳邻南京和扬州，特别是和这些景点相关的五段旷绝古今的恋情，以及这五段情的当事人在中国更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以时间为续，回眸历史长河，一代枭雄刘备飞马向我们驰骋而来。刘备来到南徐，也就是今天的镇江迎娶吴主孙权的妹妹孙尚香。关于这二人龙凤呈祥的婚姻，陈寿在正史《三国志》中有记载，名著《三国》中有演绎，京剧《甘露寺》也有精彩的再现。不管是小说还是戏剧，二人相亲、成亲的地方都在镇江北固山上，事发具体地点甘露寺，还有据说是孙尚香哭祭刘备，并投江殉情的祭江亭景点，以及其他的试剑石、遛马涧也都有迹可循。

也有人依据《三国志》的记载和甘露寺始建的年代推算，刘备相亲甘露寺只是后人的穿凿附会和小说戏曲的加工虚构。不过，孙刘联姻在历史上确实存在，刘备镇江娶亲不假，当然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对于这场联姻，无需多去评论是非，因为历朝历代都有范例，就连被国人引以为豪的汉唐盛世，被人们时长提及的文成公主、王昭君的远行，其实都是和亲产物，说白了就是政治联姻。孙尚香其实也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只因她有一个要成就霸业的哥哥。据《汉晋春秋》记载：" 先主崩于白帝城，夫人欲归不得，望江哀泣。" 民间更是传说孙尚香为刘备殉情投江自杀。镇江见证了这段婚姻热闹而隆重的开端，也见证了这段婚姻的不幸结局。

京剧《白蛇传》是上小学时在乡下看的露天电影，当时似懂非懂，就是觉得云里来、雾里去，挺热闹的。既然是神话传说，一直都感觉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看了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才突然发现，故事居然发生在南宋的杭州。不免有点惊讶，原来白娘子和闺蜜小青，离现代的我们并不是那么久远。

既然故事发生在杭州，咋扯上镇江了呢？其实还真一点都不勉强，因为许仙和白娘子之间，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里总少不了一个捣乱的家伙——不懂爱的法海和尚，他就出家在镇江金山寺。而且根据民间传说白蛇、青蛇是在金山得道成仙后，才从通向杭州的密道，到了西湖在断桥上 " 巧遇 " 许仙。为了向法海讨要被扣留的官人许仙，白素贞和小青也曾大动干戈、水漫金山。镇江至少可算是故事发生的第二现场，如今的金山还有据说是青蛇白蛇成仙的山洞，洞边立着手握长剑的白蛇和青蛇英姿飒爽的塑像。白蛇的故事出自明话本小说，一开始白蛇是迷惑男人的妖精，法海才是正义的化身。在民间广为流传过程中，角色发生了互换，加上现代白话文鼻祖鲁迅先生的杂文《论雷峰塔的倒掉》借题发挥，彻底让负面法海的形象深入人心。白蛇和孙尚香一样，也是被爱情伤害的悲剧人物，被镇在了西子湖畔的雷锋塔下，永世不得翻身。始作俑者镇江和尚法海是这一悲剧的执行人，这出凄美悲剧与当时还被称作京口的镇江还真就脱不了干系。

时间巨轮乘风破浪驶到了大明王朝，镇江再度亲眼见证了又一出爱情悲剧的上演。名妓杜十娘从良与公子李甲完婚，随李甲回江南故里，船到瓜洲渡，遇到富商孙富。孙富贪念杜十娘的美色，巧言佞色说动李甲把杜十娘转卖给他做老婆。伤心欲绝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后投江自杀，她是继孙尚香之后，又一位因情感受挫在镇江的眼皮底下投长江的女子。这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一反中国古代故事大团圆结尾的模式，连一点光明的念想都没留下。

和《白蛇传》一样，杜十娘的故事也出自明朝 " 拟话本 " 小说集，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算不得真实的故事，但如今已经败落的瓜洲古渡，却还建有 " 沉香亭 " 言之确凿地说，那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地方。应该说自这篇小说问世，后世人们都对刚毅美丽的杜十娘充满同情和敬佩，痛恨李甲薄情，咒骂奸商孙富为富不仁。到了当代，以写文化大散文著称的苏北才子夏坚勇却另辟蹊径，对杜十娘故事提出了独到见解：因为故事创作、发生都是在明代，而明代是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阶段，当时的资本已经显示出威力。商人和文人为同一美女争风吃醋，美女投江，其实道出了文人的自恋和酸涩心理。观点确实新颖。杜十娘故事若放在当代，让中国读书人和大款争美女，还是否会有美女为读书人携宝珠跳江，似也不好说。

故事可以有不同的解读，镇江不幸见证了杜十娘的爱情悲剧。似乎也恰好与中唐大诗人白居易的 "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 的诗句遥相呼应。

细数了和镇江有瓜葛的三段情，都是悲剧，都凄婉非常。但镇江其实是个在古诗词里非常有英雄豪气的城市，不应都是儿女情长。早在唐开元年间，诗人王湾在途经镇江北固山长江段的时候就写下情景恢弘阔大的诗句 "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更不要说到了南宋陆游激情回顾 " 楼船夜雪瓜洲渡 "，辛弃疾吟咏过 " 满眼风光北固楼 " 和 " 气吞万里如虎 " 的千古名句。事实也如此，镇江其实还有一段英雄美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比白娘子早一点的南宋初年。之所以把此故事排在后面，因为这是一段充满英雄主义，结局又相对圆满的爱情佳话。

小时候听评书《岳飞传》，最让人血脉贲张的桥段便是黄天荡一节。说书人刘兰芳讲到此处也是激情满满，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接下来将演绎一段 " 梁红玉擂鼓战金山 " ……后来读历史才知道那还真不是演绎，而是有确切历史记载的一场水战。故事男主人公韩世忠是南宋抗金名将，与岳飞同是 " 中兴四将 " 之一。韩世忠及夫人梁红玉在黄天荡也就是今天的镇江境内阻击入侵南宋后北归的金兀术，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也基本保住了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

关于这位中国历史上罕见、又确有其人的巾帼英雄，梁红玉的最终结局却是众说纷纭。或说是战死于抗金战场上，或说被奸臣用药毒死，或说终老于故居。不管其如何香消玉殒，最终都是与夫君韩世忠合葬于杭州苏堤灵岩山下，二人实现了 " 在地愿为连理枝 " 的爱情圆满结局。

滚滚长江，悠悠运河，滋润了多情的古润州镇江，也让镇江与天下闻名的爱情故事产生瓜葛。据说与《白蛇传》同为中国古代四大传说之一，有 " 东方罗密欧与朱丽叶 " 之称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的原型，有一说也在古南徐，也就是今镇江地带发生。虽说离镇江中心城市还有点距离，还未成定论，但终究和这座古城有着丝缕联系，自当包括在内。天下城市万千，似镇江这样历经五段历史奇情的城市，恐怕在全国也难找出几个吧。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栏目主编：伍斌 本文作者：刘千荣 文字编辑：伍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