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裤导致中国人抗寒基因退化?这场“诡计”到底有没有乐成啊 ...

专业打手

恩特/果壳网编辑、科学松鼠会成员、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博士生


几年从前，网络上出现了一个如许的帖子：


“如果一个国家穿了60年秋裤，就再也没大概脱下它了。”—1953年，苏联遗传学家李森科对斯大林说这句话的时间，数以亿计的秋裤没有颠末任何论证，正源源不停地在中国逼迫推广……放眼全天下，只有两个国家的人民穿着秋裤：中国和朝鲜……给人穿上保暖的衬裤，人双腿和关节的抗寒性就会在几代之后丧失，变得完全无法在高纬度地域运动。李森科盼望穿秋裤导致中国人失去在苏联远东地域生存的遗传底子，并带来体质弱化等一系列副作用……从而巩固苏联在远东地域的永世霸占。






坦白地说，这个谎言可以或许传开，真的让我有点惊奇。别的临时岂论，秋裤作为一种保暖衣物和别的衣服有什么区别吗？假如穿上秋裤真的有损抗寒本领，那秋衣、毛裤、羽绒服、帽子、手套、棉靴难不成也都是诡计？另有热炕、暖气和空调呢？


但既然它的简直确传开了，那么我们也就奉陪到底，好好分析一下它的内容。虽说它自己很谬妄，但内里倒是有许多值得发掘的地方。


外国人也穿秋裤


一样平常谎言中最常见的“论据”就是“外国人都怎样，中国人却怎样”。固然这从逻辑上就是残破的，中外差异自己不能阐明任何题目—但更风趣的是，实际中外国人通常都不是浮名所说的“那样”。


美国人实在吃转基因食品，而且消耗量居环球前线；日本人实在吃鱼生也得寄生虫，而且海鱼寄生虫发病率遥遥领先；德国人实在没有宪法克制学前教诲，它取消的只是汗青上的一种富人专属学校，云云种种，不胜罗列。


在秋裤这个例子里，也不破例。假如我们把秋裤界说为“长腿的、穿在外裤内里的衣物”，那么可以肯定的是，秋裤绝对不是上世纪50年代才发明的，也不是只有中国和朝鲜人在穿。究竟上，穿两层裤子这种举动在西方大概可以追溯到公元8世纪，当时的欧洲人由于骑马的方便已经广泛扬弃了罗马式的袍子。服装史学家称当时在内里的裤子为“drawer”，表面的则称为“breech”。


本日的这种略带紧身、以保暖为目标的秋衣秋裤在英语里一样平常合称为Long underwear大概Long johns。这种样式的秋裤大概最早于17世纪在英国出现，到18世纪的时间成为盛行的寝衣，厥后也成了保暖用亵服。只需搜刮一下“Long underwear”这个词就可以看到大量穿秋裤的老外。


不外，当下在西欧严寒地域的人们穿秋裤的比例简直要低一些，但重要缘故原由是精良的室内保暖条件以及“以车代步”的生存方式的遍及。许多西欧秋裤广告上都会指出他们的产物得当户外工作时穿着，实在和我们的秋裤定位也相差无几。


抗寒力由何而来


所谓抗寒，就是面临外界严寒情况，保持自身材温不降落的本领。人体原来就有相称不错的体温调治本领，这些本领还大概肯定水平上得到“锻炼”，有些人还会由于遗传因素比别人更抗寒，这三个因素构成了人的抗寒本领。打个不严谨的比方，这就像是路上开车，有些人是风俗性开快车，有些人是技能好能比别人开得快，有些人就是车子引擎好。


先说第一个因素。人类是“温血动物”，不光自身能产热，还能通过调治血液流量等方式改变热量的分布。穿同样的衣服，10℃假如没事儿，5℃也没事儿。只不外每个人都会养成个人风俗，在什么温度下穿什么衣服，身材感觉有多冷的时间该喊“冷”了。这都是生理上的风俗，改变起来也不难，完全不是大事儿。


风趣的是，一样平常生存中我们会发现，北方人每每比南边人更“不风俗”冷。有一个大概的表明是如许：人在感觉到冷的时间，会淘汰血液向四肢的流量，由于四肢的相对外貌积比力大，散热更快。有些人冬天手脚冰冷，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原由。但如许做固然淘汰了散热，却也影响了四肢末了的正常运作，假如外界温度降到很低，大概会导致冻伤乃至坏死。对于南边人来说无所谓，情况险些不会冷到冻伤的水平；但北方人但是真逼真切面对这个伤害。北方小孩小时间出去打雪仗，家长总是要备好厚厚的手套、靴子和帽子，正是要重点照顾手、脚和耳朵这些伤害的边沿区。很大概是出于这一风俗，让北方人对情况降温在生理上更敏感、更倾向于添衣服。雷同的，澳大利亚原住民在冬天血液流向四肢的量会显着淘汰，爱斯基摩人却不接纳这种计谋，而是穿厚衣服、大块吃肉。


第二个因素就不但是生理作用了，而是生剃头生的改变，术语叫“驯化作用”—但不是把野生动物驯化立室养的谁人驯化，而是指生物面对一段时间的情况改变后，调治本身的团体生理状态使之更得当情况。不外这也不能叫“顺应”，由于遗传物质没有改变，也不会传给下一代。


驯化作用在人类里实在没有特殊精良的记载，都有衣服有房子了，谁闲得没事让本身恒久挨冻啊。但我们在许多动物身上都观察到了明白的征象。好比，实行者让动物在严寒情况中袒露几天到几个星期。一开始它们靠打暗斗来取暖和，但渐渐地它们的棕色脂肪构造就开始增长，这些脂肪的重要作用是直接产生热量。与此同时，它们体内的儿茶酚胺类激素的分泌大幅增长，特殊是去甲肾上激素；不光数目增长，就连敏感度也随之提拔。就算让它们脱离严寒情况，这些特性也不会立刻消散。这就是驯化作用的气力。


我们一样平常听得更多的大概是“贴秋膘”，到了冬天就积聚更多的脂肪，但人类是不是如许依然有争议—简直一样平常人冬天都会变重一点儿，但这恐怕是由于冬天人们变得更宅、吃得更多，而不是由于我们的身材感觉到冷以是自动添加保暖脂肪。


而第三个因素，就是遗传作用了。不得不认可，简直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更耐冷——大概是他们产热本领更强，隔热本领更好。


但荣幸的是，前两个因素大概由于秋裤而改变，却不能遗传给子女；第三个因素能遗传，却不会由于秋裤而改变。就像你开车时可以改变风俗开得更快，也可以练习进步车技开得更快，但你能留给孩子的唯一东西—车自己—却不会由于你开快车而变得更强。


器官能“锻炼”吗？


浮名里说，“给人穿上保暖的衬裤，人双腿和关节的抗寒性就会在几代之后丧失”。显然，这是在说拉马克的用进废退遗传学—以为锻炼而来的生理改变可以传给子女。惋惜，这个观点早已被颠覆了。还记得中学讲义上的长颈鹿吗？长颈鹿就算每天伸直了脖子去够树叶，也不会因此让子女的脖子更长。


实在把用进废退栽到拉马克头上有点不公平，由于“越用越发达，越不消越退化”的想法至少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而在19世纪初，这险些是“知识”了，乃至连达尔文都没有否认这一点。拉马克的学术研究不在于提出了用进废退，而是把它和得到性遗传联合起来用来表明物种发生变革的缘故原由，这个才是他的独创。


固然，如今我们知道他的观点是错误的了。


起首，“越用越发达”这个说法只对某些特例建立。人类的肌肉和骨骼简直可以由于公道锻炼利用而变得强盛，但不精确的利用也可以导致受伤乃至报废。打仗某些病原体可以起到免疫的结果，但是除非是专门计划的疫苗，否则每每得不偿失。相称一部门其他器官则完全没有这回事，好比多数毒药恒久打仗不会产生耐受性，只能导致慢性中毒（砒霜恐怕是少有的几个破例之一）。究竟上险些全部器官的利用都陪同着消耗，只不外对于肌肉和免疫体系这些范畴，人体生理接纳了近似于“准备队”的机制，那里出现需求就往那里投入资源。但这些是特例，不能任意外推的。


其次，就算是那些可以“锻炼”的器官，也没有什么简朴机制能让它传给子女。拉马克期间人们对遗传的详细机制一无所知，只能想固然地以为一个人的统统身材属性都会传给子女；但是后续的科学希望证实并非云云。孟德尔发现决定性状的因子是离散的，不是一团糨糊的一连体；随后魏斯曼提出了种质学说，指出生殖细胞和体细胞是分离的，后者就算发生改变也不会主动影响到前者；末了则是由克里克提出了分子生物学的中央法则，指出信息在绝大多数环境下只能由DNA向外通报，而不能反过来。


这些年我们对遗传学又有了新的明白—表观遗传学范畴。固然DNA自己序列不能以得到性的方式改变，但针对DNA的修饰却可以。而这些修饰看起来乃至能部门地冲破生殖细胞和体细胞的分割，并部门地影响子女—不幸的是，这些修饰作用相称有限，而且还在渐渐阑珊，维持几代之后就没有了，不能固定到DNA内里成为真正的遗传底子。表观遗传学是热门的新范畴，它在发育上非常紧张，但险些全部人都对它在演化上的意义很不乐观—假如它能在演化上发挥紧张作用，我们早就该发现了。


总而言之，在秋裤这个案例上，是不能指望得到性遗传的。


趁便说一下，浮名里提到的李森科，他倒真是主张用进废退，而且借政治权势乐成上位了，但效果就是险些扑灭了苏联遗传学界，也对苏联农业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丧失。但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抗冻与人类文明


但是，保暖衣物还真的是有一条大概途径来影响人的抗寒本领的，这就是通过天然选择。不外，走这条途径但是很贫苦的。


根本原理也简朴：当气候充足冷、穿的衣服充足少的时间，总是会冻死人的。假如存在某个“抗冻基因”让人不轻易冻死，那么每冻死一个人，“抗冻基因”所占的比例就在人群中多了一点儿，海誓山盟，大概颠末成百上千年的积聚，团体人群就都变得更抗冻了—好吧，这就是天然选择的根本原理。


惋惜，要告竣这个“优美”的远景并不那么轻易。实际中天冷会冻死多少人呢？大部门人一以为冷就穿上衣服、迁移到暖和的南边大概整天躲在屋里不出来，于是毫无结果。更况且，这个过程所花的时间着实太过漫长，如果一个没有“抗冻基因”的人有1%的概率在生孩子之前就被冻死，那么这个基因扩散到全部人群大概必要1000代，这对人类而言就是两万年。到谁人时间人类文明还存不存在，都是未知数呢。


更要命的是，在这则浮名中，李森科试图接纳的办法是悲观的：通过推广秋裤来阻断这个天然选择过程。假定这个“抗冻基因”没有任何弊端，而秋裤又让它不能发挥利益，那只能等候它随机漂变，以及被突变粉碎了。这两种方式都非常不靠谱：随机漂变顾名思义是完全随机的，越漂越多也完全有大概，而且总的来说人群越大漂得越慢；突变动是不能指望，人类碱基突变率大概是每代三万万分之一，那么每一代均匀每个人在某个特定基因上发生突变的概率大概是万分之一左右，而且这个突变还不肯定有结果。刚才1%的选择都要花两万年，如今这万分之一的突变真得比及沧海桑田了。为这么迢遥的事变盘算，这也未免太高瞻远瞩了一点儿吧……


我们不必讨论这些莫须有的大概性，由于同样的过程正真逼真切地在我们生存中起作用。在文明之前的人类，死掉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变，跑得稍慢一点儿就是死，力气偏小一点儿也是死，免疫力略差一点儿照旧死；但如今我们有了分工，有了农业，有了卫生，有了医学，有了社会保障，有了绿色革命，有了遗传工程，这些要求都放宽了，天然选择的镌汰气力也大大削弱了。从前会死的那些人，如今许多都能活下来了。


这是人类在退化吗？我不如许以为。天然选择固然可以提拔某些指标，但每一次选择都要以一些人死掉为代价。我们可以放弃当代文明，如许会有许多身材脆弱、免疫力低下、有天赋缺陷的人死掉，但谁知道此中有多少智慧的人、敏锐的人、高尚的人、巨大的人呢？谁又能预言将来跑得快的人肯定更顺应天下，画画好的人就肯定不顺应呢？


天然选择最大的缺点就在于不能预料将来的情况，一旦情况剧变就抓瞎；而人类文明固然削弱了天然选择的结果，却大大提拔了多样性。某种意义上，把握着文明多样化的人类才是顺应力最强的物种，而用石器期间的“好”尺度来要求当代人类，未免太过局促、太过短视了。


大概说到底，一边在改变我们的情况，一边又在帮我们应对这个变革中的情况的，实在是人类的文化，而和我们的生物演化、我们的躯体特质没有多少关系。大概决定文明兴衰、人类存续的焦点因素，不是谁更耐严寒，而是谁创造的文化更加光辉。


从这个意义上说，穿不穿秋裤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违反究竟常理的谎言广泛传播，恐怕是更加严峻的题目吧。




本期编辑 郦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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